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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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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璽

第37章

這濃烈馥郁的味道一聞就是烈性藥, 冷水恐怕還不夠,管姝特意加了幾塊冰。

屋子裏的味道已經不能呆了。

陸錫喚了她幾聲。

蘇錦書其實是醒著的,但意識正處在混沌的邊緣, 她能聽見陸錫的聲音, 卻沒法打起精神回應,只能虛虛的握住他的一片一角。

陸錫一勾她的腰, 把人抱到了梨樹下, 指間夾了一根銀針, 在她的十宣紮下。

鮮血一下子湧了出來。

十指連心的痛讓蘇錦書堪堪清醒:“難受……這是什麽東西?”

陸錫安撫她:“很快就好了。”

管姝打了水回來,道:“主子, 去耳房暫且將就一下吧。”

陸錫把人抱緊耳房的小榻上。

管姝坐在床邊, 接替了他的位置, 動手給蘇錦書寬衣解帶。

雪白單薄的裏衣映入眼中, 陸錫倉促轉身, 道:“這種藥後勁猛烈,若冷水也壓不住藥性, 你就再給她放一回血。”

得到管姝的回應, 陸錫才放心出去,走進方才蘇錦書呆過的那間臥房。

那罐被她玩過t的藥膏滾在了地上,陸錫震開了所有窗戶, 讓風透進來。

他俯身撿起瓷罐。

不入流下三濫的情藥,丹陽縣主在揚州竟幹起了這種勾當。

陸錫看著那乳白晶瑩的膏體, 認出這是風月場上的猛藥——芙蓉靨。

此藥聞一聞味道就能令人頭腦昏沈, 抹在身上更是能帶動全身的氣血上湧,摧毀人的理智, 令人化身禽獸。

陸錫把瓶塞扣回去,在枕邊發現了一堆相似用處的藥。

情況比他預料中的要更嚴重了。

公主是養在深宮裏的人, 論心眼,幾乎和蘇錦書不相上下,她也在這個院子裏住過,緊接著便失蹤了,那夜她經歷了什麽?

蘇錦書只覺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,身體裏的血好像要燒起來了。

有人在解她的衣裳。

蘇錦書提起一口氣,用盡全身的力氣,抓住了那人的手。

管姝俯下身,柔聲道:“別怕,是我,蘇姑娘,我是幫你的。”

蘇錦書眼睛撐開一線,對上管姝關切的雙眼,她松了口氣,也卸了力道。

管姝退去了她的衣裳,用帕子包著碎冰,沾了冷水,從脖頸處一路往下擦拭。

細膩如脂的身體一陣一陣的瑟縮著。

果然,單憑冷水解不了藥性,管姝又給她放了兩回血,才解開了那股要命的躁動。

管姝給蘇錦書穿好了衣裳,又用毯子裹起來,出門叫人:“主子,好了。”

陸錫沈著一張臉進屋。

這一味芙蓉靨藥如其名,用在女子身上,能使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薄紅。

陸錫親眼見識過,在京城的柳巷中。

妓子柳腰款款,身艷若牡丹,梅萼含羞,裹在鴛鴦繡被裏,與郎君彼此相依,嚴絲合縫。

他們做那種事時,料不到有人會在外頭盯著。

陸錫旁觀時,也沒料到,如此樂不可言的妙事竟然能令他生出一種作嘔的感覺。

早知這差事難辦,他寧可去清理碎屍。

那位嫖客是當年剛及第的進士。

陸錫次日就把他的德行上報給皇上,把他遠遠打發了出去,終生不得重用。

蘇錦書身上顏色尚未退盡,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頰上,已經睡過去了,但睡夢中並不安穩,眉頭始終緊蹙著。

陸錫用拇指撫了一下她的眉心。

可她的眉目依然不得舒展。

陸錫道:“回頭還是教你長點心眼吧……才一眼沒看住,你就給我出事了。”靜了片刻,他又道:“我會把下藥的人揪出來,讓他生不如死。”

蘇錦書輕輕哼了一聲,把頭轉向了另一側。

那藥極為傷身,她恐怕得病上一陣子。

陸錫留在屋子裏看著她,日頭漸漸往西山移去,一只灰不溜秋的鳥雀在院裏進出了幾回,清平司和暗門中人得到了陸錫的命令,暗中將梨白苑監視了起來,另有幾個人去盯住了丹陽縣主的府邸。

各方都已布局完畢,現在要做的就是靜待夜幕。

然而,天色還沒完全暗下去,管姝從灰雀身上解下字條,疾步走到陸錫面前,道:“主子,有公主的下落了。”

陸錫冷著臉,眼尾都填上了一筆肅殺的意味,道:“多巧,我們一到,還沒開始找呢,公主就自己冒出來了……說說吧,在哪?”

管姝將字條呈上,回道:“在丹陽縣主府上。”

陸錫負手嘆氣:“果然。”

管姝道:“今日巳時三刻,清平司駐揚州暗樁照主子的吩咐,持令牌求見丹陽縣主,詢問公主的下落。丹陽縣主表現的很意外,似乎並不知公主駕到揚州。午時左右,丹陽縣主親自來了一趟梨白苑,不知交代了什麽,呆了一刻就回府了……直到申時二刻,也就是剛才,一輛馬車從角門駛入了丹陽縣主府上,我們的人探知,車上人正是昭明公主。”

管姝頓了一下,又補了一句:“昭明公主的情況不好,是昏睡中被人擡下車的。”

陸錫說:“丹陽真是好日子過膩了。”

管姝這才明白:“主子今晨命人面見丹陽縣主,直接詢問公主下落,原來是試探。”

其意之一,是試探丹陽縣主在揚州究竟有幾分勢力。

其意之二,是試探丹陽縣主是否與此事有關。

兩個結果都令人心驚。

公主一旦在揚州出事,整個揚州城必然會遭到徹查。當官的哪有不怕查的,從上到下所有人都得一起完蛋。

梨白苑雖然是丹陽縣主的產業,但她不會想不開去找公主的麻煩。

梨白苑發生的事,丹陽縣主許是真不知情。

但她一定能做些補救。

果然,她親自往梨白苑走了一趟,既沒有聲張,也沒有急躁,而是不動聲色地等了兩個時辰,便有人悄悄將失蹤多日的公主送到了她府上。

也就是說,擄走公主的人,極有可能與丹陽縣主是一條船上的人。他們好商好量的,大有狼狽為奸的意思。

陸錫把字條揉成一團,捏碎了,散在風中,道:“也算是少年相交,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了,她能幹出這樣的事,不意外……我去見見縣主,你繼續守著她。”

情藥耗傷津血,蘇錦書一時半會還醒不來。

陸錫獨自一人去拜會丹陽縣主,在門口遞上了拜帖,很快出來人請他進府。

丹陽縣主這個人,從小就跋扈。

猶記得當年,丹陽縣主在下嫁蔣家之前,有個指腹為婚的竹馬,是國公爺家的公子。

她那竹馬實在不著調,妻子尚未迎進門,便偷著養外室。丹陽縣主得知此事後,拎著馬鞭,帶著母親的私兵,把那負心的郎君和他的外室捆在一起,扔在人來人往的街上,狠狠抽打了一頓,鞭鞭見血,震驚了整個京城。

雖說是那國公爺家小公子的錯在先,但她如此行徑也太不將人放在眼裏。

陸錫旁觀了一整場鬧劇,一度心有餘悸,見面繞著走。

然而今天是怎麽也繞不過了。

陸錫一進花廳,便見一屋子的侍衛持刀嚴陣以待,一個個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,死死地盯著他。

丹陽縣主一襲大紅的上襖,灑金的裙裾,鳳眸高挑,眉尾斜飛入鬢,袖手笑瞇瞇的望著他:“陸家哥哥,膽子不小,身上背著通緝令,怎麽還敢往人多的地方鉆呢!”

這個女人簡直就是照著“蛇蠍心腸”這四個字長的,和她的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,色厲內荏,不是省油的燈。

陸錫倒吸一口涼氣,隔著衣裳搓了搓胳膊:“縣主,剛一見面就兵戈相見不太好吧。”

丹陽縣主討厭他,倒不是因為他的名聲壞,而是厭惡他眼裏的淡漠敷衍。

表面裝作一副和誰都能玩的樣子,實則目空一切,寡情少義。

“少裝腔作勢,本縣主現在就拿了你向皇帝舅舅討賞去!”

丹陽郡主一聲厲呵,十幾把刀同時掙著搶著要往陸錫的脖子上架。

陸錫不得不向後退坐進太師椅裏——“刀劍無眼,當心,當心……”

縣主制住了他,問道:“無事不登三寶殿,說吧,到我府上有何目的?”

陸錫依然笑著:“路經此地,惦記著老朋友,特意登門奉上一份見面禮而已,何須如此防備呢。”

說著,他擡手就要往懷裏掏。

離他最近的那個侍衛刀鋒又逼近了一寸,警告道:“別動,再亂動不客氣了。”

那刀鋒幾乎快要割進他的脖子了。

陸錫順從的停住了動作,伸出一根手指,向下指著懷裏,示意他們自己來取。

侍衛經得丹陽縣主的首肯,探進他懷中,取出了一枚金璽。

——方圓一寸有餘,上紐雙龍戲雲間,璽文四字:應天受命。

丹陽縣主面色驟變。

陸錫仍是笑著。

他身揣皇帝親賜的金璽,丹陽縣主收了一身的跋扈,即使萬般不願,也不得不屈膝下拜。

大多數侍衛並不知發生了什麽,只一頭霧水的跟著主子嘩啦啦跪了一地。

陸錫終於卸下了束縛,擡手摸了摸脖子,果不其然,多了道血痕。

他緩步上前收回金璽,扶起丹陽縣主,在她耳邊道:“公主在揚州走失,巧了,我正游蕩在附近,皇上有令,若我能找到公主帶回京城,便算我戴罪立功。縣主,好歹相識一場,行個方便吧。”

丹陽縣主垂眸道:“公主之事我已知曉,正在加派人手尋找呢,倘若有了消息,一定馬上告知你,陸公子請回吧,我這廟小,就不留客了。”

陸錫“哎喲”了一聲:“還在找啊?這麽說來,您申時二刻剛接回府的那位姑娘,只是跟公主長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罷了,並不是公主本人,是嗎?”

丹陽縣t主聽了他這話,下頜頂起了一道弧度,怕是後槽牙都快咬爛了。

她側眼瞪著陸錫:“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。”

陸錫哼笑著:“初心不改嘛,縣主,若沒有別的吩咐,我這就接人走了。”

丹陽道:“公主身體抱恙,你一個大男人……”

陸錫不等她說完,打斷道:“清平司有女部下,縣主盡管放心。”

他轉身向外走時,一屋子的侍衛猶豫著,不敢再輕易上前攔他的路。

丹陽縣主面容氣到扭曲,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:“那就請陸公子好好照顧公主了。”

陸錫停住腳步,回身向她欠身一禮:“一定一定,多虧了縣主鼎力相助,才能這麽快找到公主,我回京一定向皇上如實回稟,縣主就安心在家等封賞吧。”

起初丹陽縣主只是想剜了他的眼睛,現在她連他的舌頭也想一塊剁掉。

*

晚霞成綺時,蘇錦書入了夢。

她好像又回到了蓮沼鎮,躺在采蓮船裏,蕩在水面上。

潺潺水聲就在身下。

除了水聲,再沒有旁的聲音。

夢裏也是半天朱霞。

不知為何,她遍身難受的很,很熱,汗一層一層的浸透了衣裳,她實在忍不住了,敞開了衣領。

此時,忽然一個聲音貼著耳邊響起:“熱嗎?”

低沈,嘶啞,是個男子。

蘇錦書一驚,捂住了領口,可左右張望卻看不到人,她囁喏著回答:“熱,很熱。”

那個虛空中的聲音便道:“我幫你。”

於是下一瞬,平靜的水面卷起了巨浪,狠狠地拍在采蓮船上。

船翻了。

蘇錦書猝不及防落進了水中,刺骨的冷水湧進了她的口鼻。

窒息,冷熱交織在一起,無異於冰火兩重天。

她水性原本很好的,但此刻肢體沈重酸軟竟使不出一點力氣,只能絕望的下墜,不停的墮入最深處。

誰能救我?

她一直向生,她想活著。

許是神明聽到了她的祈求,一只手臂勾攬住了她的腰身。

蘇錦書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棵救命稻草,貼了上去:“救……”

河水灌進了她的口鼻中,窒息感更要命了。

“清醒點!”

那聲音再次響起,她終於找到了說話的人。

是你,陸錫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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